早上我醒来打开水龙头时,发现流出的竟然是血。
“呀!”那喷涌的鲜血着实吓了古风一跳,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。有血案!强烈的第一直觉告诉他,这事绝不简单。
楼上?邻居?还是小区边的屠宰厂?
不对!小区是自来水直供,不是水塔。屠宰厂是血腥之地,有血源,可水管都是只出不进,水管里的血从何而来?
水源!难不成是自来水厂?可是自来水厂距离十几来公里呢,那得要多少的血啊。
不合理,不可能!
梦,肯定是在做梦了。
“啪!”古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。骤然间,脸火辣辣的疼,两眼金星乱舞。
哟,疼着呢,不是梦!!
不会是熬夜熬出恍惚症了吧?古风嗖地关掉了水龙头,怔了怔,搓了搓脸,对着镜子耸了耸肩,深呼吸,再次打开了水龙头。
“我嘞个去!沃哈喷?”鲜血还是呼啦啦地直流。
“不得了!先报警吧。”古风慌慌张张地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。
正想拨号,莫晓燕匆匆跑来,不由分说,一脚揣了过来,“撞鬼了吧,大白天,好端端的报什么警!”
古风一个踉跄,顿感头晕目眩,身体失控,仿佛悬浮空中,正呼呼地往下坠。他想大声呼救,可就是喊不出声,极速的失重让他晕死了过去……
也不知过了多久,一束耀眼的白光骤然亮起,那光束犹如舞台的追光灯,直直地照射在古风身上,刺眼生疼。古风渐渐苏醒,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躺在冰凉的地面上。他稍稍翻了个身,努力地睁开了双眼,“噢,我的天呀!这是哪儿?”
古风顿感五雷轰顶!只见周遭一片漆黑,无尽的黑暗寂静得可怕,仿佛深渊巨魔,血口大开,一点儿一点儿地把人撕裂。
借着灯光,古风依稀瞧见自己竟还处在一个冰冷的铁笼子里,手臂粗的铁杆矗立而起,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,无限制地向上延伸。顶空的光源如同一个探照灯,只有无声息的光线直唰唰往下掉,诡异里透着丝丝的凉意,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,精神崩溃。
古风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,刚想发声质问,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,“又来了一个菜鸟,欢迎光临文字狱场。”
“你是谁?”
“我就是你,你就是我。”
“少来这套!咋咋呼呼,你唬谁呢?”古风十分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“你有好多个我,我只是其中一个。”
“少玄乎,有种现身,出来正面对决!”古风恶向胆边生,扎开脚步,那架势像是随时要出击似的。
“不用紧张!这里除了你再无他人。”
“你,姓古名风,一个颓废的中年人,生肖属狗。二十年前大学毕业至今,浑浑噩噩,一事无成。本来你最大的梦想是当个教师——教书育人,大学也是读了师范专业,刚毕业那会儿也有机会实现你的梦想,可你又决心不足,以至错失良机。之后,决计做了个IT男,而且一做就是一十六年。你还算有上进心,工作上与所学专业相关的或不相关的你都学习着、进步着、适应着,那么些年来过得还算风平浪静。可你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——随遇而安!不是到脚跟前的事,动都不想动一下。以至于这会儿中年了,失业了,急眼了,着魔了,堕入狱场来了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?”古风被说得体无完肤,羞愧地压低了声音追问道。
“说过了,这里只有你一个人,不过你可以叫我影子”
“其实,你也不必执念于我是谁,重要的是你失业了!困在牢笼里了!”
说到失业,古风一下子就焉了,呆愣愣地陷入了沉思。
曾几何时,杂志、报端、互联网等关于中年失业的报道,古风看都不曾看它一眼,总觉得那些声音是过分渲染、危言耸听。然而,当突如其来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时,才深刻体会到生活百味杂陈,惶惶不安!
记得刚从岗位上下来那会儿,尽管诸多的不适和无法接受,但受趋利避害的惰性思想作祟,古风以“失业只是小长假”为由自个儿说服自个儿,很快就把所有的不快都抛诸脑后了。那段时间,他整个人脑袋放空,不再千思百虑地为项目发愁,每天睡到自然醒,买菜、做饭,一家子围桌畅享,别提有多惬意!
然而随着日子的渐渐推移,失业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日渐凸显,其中最为根源的矛盾在于经济收支上的冲突。毕竟,失业就意味着无收入,无收入就意味着生活寸步难行。日常大大小小的开支纷纷扰扰,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压在你身上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古风厌倦了自己的碌碌无为,决心返岗。他精心地重造了简历,满心期待地投档等面试、重新上岗。
要是放在五年前,古风只要登录人才市场软件,随意浏览都会有企业主动电话联系邀约面谈。可如今,连续投档一个月了,除了个别HR会礼貌性回复“很抱歉……谢谢”之外,绝大多数连个回音都没有,厚着脸皮去追问,得到答复同样是“很抱歉……”。
古风心想,功夫不负有心人!于是,再投,接着投,一个月、两个月、三个月……可结果依旧是“很抱歉”。
屡屡受挫,古风倍受打击。早前的“睡到自然醒”,现在是一宿一宿的惊醒;早前的“千思百虑为项目发愁”,现在是绞尽脑汁返岗两鬓白;早前的“别提有多惬意”,现在是拔凉拔凉的、死灰死灰的。
生活如履薄冰,生怕一不小心会激起更大的变故。日常的生活琐碎,古风都尽量多做点,没事也要找事做,只有多做才会觉得有所交代,也能得到一份心安。以前他会反驳或会据理力争的事情,现在都已变得无关紧要,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自己去妥协。
经济上都不能独立,作为男人,还是中年男人,是何等的悲哀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古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,怨不得别人半点。失败就想方设法寻求出路吧,只有有了出路,所有的矛盾点才会平衡……
“寻求出路?你不是还有另一个梦想吗,试试噻?”影子突然插话,一下子把古风从沉思中拉了回来。
“另一个梦想?早已渐行渐远,还可能嘛?”
“你有更好的选择吗?”
“这……”古风无言以对。
正无所措手时,滋滋滋,电焊弧光般的三道白光疾闪而过,猛然间,铁笼宛如被巨斧劈过似的,轰隆隆地打开了三扇大门。顺势望去,三扇大门各连着通道,分别通往另外的三个笼子里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古风恼羞成怒,气冲冲地喊道:“那么多铁笼,到底想干嘛?”
“为什么有铁笼,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吧。我只知道那三个铁笼分别代表着‘赶点’、‘番薯’、‘矢乎’,正是传说中的文字狱场。”
文字狱场?赶点?番薯?矢乎?古风似乎找着了点儿眉目。
“我靠,仨儿混蛋!”古风失声爆粗,气得不行,影子却嘻哈调侃,“那…那谁更混蛋?”。
“一个更比一个混蛋!法克西。”古风咬牙切齿。
“那么气人!还不一样得围着人家转。”影子讥笑。
“碎银几两,鬼都得推磨!”古风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一脸的苦笑。
“那就别废话了,三个大门,三种选择,你看着办吧。”
“选择?我为什么要选?傻子才会选!”
“是吗?”影子不屑地回道。
话声未落,灯光霎时间衍变成无数的光束,光怪陆离地闪烁着,由急而缓,渐渐凝聚,最后汇成了一块巨大的银幕。
待得光影停息,银幕里徐徐地映衬出了画面,画面里是一位老者,她白发苍苍,衣着简朴,佝偻的背上驼着一个白色的布袋,沉甸甸地压在肩上,显得那么的沉重。她步履蹒跚,走五步歇十步,孤身只影,艰难地行走在小区的道路上,那背影写满了落寞与凄凉。
那是失业后第四个月的某一天,古风母亲在得知他失业后,特地从老家辗转几十公里到城里来看望他。那天,古风远远瞧见母亲蹒跚挪步的背影,他心如刀割,但他不敢出去接她,他害怕站到母亲面前,自己会失声痛哭!许久,母亲好不容易来到家门口,古风急切地迎了上去,搀扶着母亲颤颤巍巍地直起腰,看着母亲那满是褶皱的脸庞,听着母亲那深沉的喘息声,古风万箭攒心。他没有哭,但心儿空了!当母亲坚持要回老家,临走时递过来那沓皱巴巴的钞票时,古风肝肠寸断。他也没有哭,但魂儿没了!当母亲踏上班车,背景消失在车厢里的一刹那,古风瞬间就瘫了,三魂七魄被抽空了一般,摇摇欲坠。他哭了,悲肠九转,歇斯底里,泣不成声,凄然泪下。他仰天哀嚎,他痛恨自己,咬牙切齿地直想抽自己大耳光。
母亲一直是古风心中的那道光,照耀着他一路坚强地跨过每一道坎。可如今,母亲已是暮年,本该乐享天伦,却因自己的失败而不得不竭虑操劳,实是痛心。
古风知道,人生不仅仅是自己的,还有比自己生命更深沉的责任,那怕是赴汤蹈火,穷极一生,在所不辞。
“我选!我选!我选矢乎。”古风声嘶力竭。
文字狱场,古风早前已略有耳闻,大概是一大群以文为戏、以字为器,谓乎写手之人,与古罗马角斗士那般,牢笼困兽,竞技争斗,故而得名。其中赶点、番薯、矢乎独树一帜,各具特色。
赶点,开笼较早,层层筛选,高手林立,古风是自知是新手,初学乍练,没有鹤立鸡群的实力,避开为好。
番薯,自有门生,门户大开。凡书页足称,大抵可收,乌乌泱泱,参齐不一。然古风码字无速,天已黑,章未起,深感无心力应付,亦是避开为妙。
矢乎,古风较早得识,询答为其最具特色,有询必有答,新人入门,有指导有互助,甚得温暖。亦也,矢乎码文,意在精,无关章页,短期可成,契合古风之现状。于是乎,矢乎也。
“确定矢乎吗?”影子郑重其事。古风毫不犹豫,大步流星地穿过牢笼通道,直径地走进名为矢乎的笼子里。啪啪几声,灯起灯灭,其它笼子应声消失不见了。
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你只管努力吧,努力做任务,提高自己的等级。每提高一个等级,笼子就会缩短一节,黑暗也会驱散一点。只要机缘一到,什么铁笼都再也无法困住你,届时你的前路一片璀璨光明。”
“我要怎么做任务?”古风一脸疑惑。
“魔由心生。既由心,自在心,心净魔除。”
人生就是一场修行,除了生死,其他都是擦伤,见招拆招吧,古风果断盘腿而坐,两眼微闭,深吸浅吐,犹如剑客静气修道。
须臾,只见古风面色红润,愁云尽消。他徐徐地睁开双眼,“噢,太不可思议!”
古风暗暗惊叹,因为眼前竟不知何时多了个高亮银幕,好似全息屏,屏里溢满字画,且好生眼熟。
“矢乎系统,你该认得,也该晓得怎么做任务了吧。唯一不同,你勿需动手码字,意念而为即可。”
古风感觉邪乎,迫不及待地转动意念,“年已不惑,可失业了,何解?”
然即,古风惊呆了!屏幕里的信息队列竟一字不少地插入了古风意念的那行字,确切地说是新增了一条询问。
“叮铃铃……”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,再看屏幕,里边有个小喇叭也一闪一闪的跳动着,古风明白是询问有了回答。兴奋之余,他再次迫不及待地催动意念,“查看回答”。霎时,屏幕一黑一亮的转换,满屏的信息文本便工工整整地罗列了出来:“失业不可怕,也别被压力击垮,主要是调整心态……”,“如尔一般,余亦失业矣”,“失业就失业,顶多睡觉……”
“简单吧,询问、回答、分享想法、码文等都能得分,累及到数,就可升级。”
“注意,第一个等级分是二十五。”影子强调。
古风跃然于心,开启了矢乎创作之路。他积极地翻阅每一条询问,先审度是否在自己的认知范围,再谨慎回答。他更注重查阅与己共鸣的询问,比如:“新人创作,需要注意些什么事项?”毕竟虚心学习准是没错。如果是与己共鸣,又是在认知里,那就发表自己的想法,与矢友分享。这大概就是矢乎最吸引人的地方了吧,得到答案,有时还能收获情绪价值,让人踏实。
眨眼间,创作分已达二十四,大约再回答一条询问就可升级。古风笑颜不禁,溢于言表。他急不可耐地从询问列表里选题为“对你来说,人生是什么?”的询问,答道:“人生,就是减法,也是得失。前半生是得,后半生是失。”没想到回答还获得矢友的赞许,创作分自然就达到了二十六分。没错,晋升为第一等级了。
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,随着屏幕里亮起升级的徽章,古风感觉就像坐电梯那样,铁笼徐徐上升,至少升了一层楼那么高吧!内心渐渐明朗,周遭的黑暗似乎也褪袪了许多。
第一等级还有一个重要的点,那就是可以申请矢乎的严选作者了,也就是说,可以开始码文了。
“可喜可贺!勤奋的人应该被肯定。”
“快马加鞭,达到第三等级,具备好品推荐资格,回答还能有赚,加油!”影子变得语重心长。
古风稍稍收了些心,一边翻阅询问,一边开动小宇宙,开始构思如何创作故事。关注的内容也慢慢偏向了文章创作类,比如:“小白怎么样可以开始创作文章?”“小白能在矢乎通过创作成为大神吗?”
创作结合实际是不是更可行?想到自己曾给小螺号讲了些历史故事,何不以此为稿发文呢?古风豁然,定神掘思,意念飞动。很快,屏幕里便呈现出两篇历史故事稿。
结果是可见的,创作分达到了三百一十五,古风已波澜不惊地晋升到了第三等级。他马不停蹄地去申请加入好品推荐,一看条件有三,其中有两条:“一、新人创作时长已达半小时。二、半小时内无违规内容被处理。”,当前创作时长仅有一刻钟,暂无法申请。
那就继续创作升级吧!尽管铁笼已高升三级,黑暗不再那么冰冷,但是突破牢笼才是终极目标。回答有了专长领域,文章也在紧张码字中,一切似乎都已经步入了正轨。
“叮咚……”屏幕显示有推送信息,“矢乎知学堂图文带货变现训练营,仅需一文钱,纯小白到月入过万不是梦……”哇!心动不如行动,古风果断支付加入,可那课又臭又长,看了半程,古风迷糊了。课前老师说有发文模板,问他要,说要再支付,然后……没有然后了。
人生难免小擦伤,初心不变则难能可贵。古风只想保留一些纯粹,好好用心做一件事,再把事情做得好好的,如此而已。
屏幕里依旧在不断地刷新推送,一目十行间,一题为“文笔挑战:‘一碗清茶邀知己,______’你会怎么接下一句?”的询问引起了古风的注意。他稍作斟酌,断然回答:“二两骨灰埋题主”。古风自觉奇才,心中窃喜。不曾想,屏幕突然红屏闪烁,系统弹屏警告:“你发布的回答含有‘攻击、岐视、骚扰等不友善’的内容,已被删除处理。”死翘!意味着好品推荐资格再被推延半小时。
所谓规则,剥削你劳力不说,还缚手缚脚,有种全功尽弃的感觉。古风一改往常的以量刷分,麻木地盯着热闹的屏幕,像木鸡又像若有所思。就那么一愣瞌间,一题为“如何以‘早上我醒来打开水龙头时,发现流出的竟然是血’为开头写一篇故事?”的询问闯入古风眼帘,他触电般定住了。普普通通的询问,却有极高的查阅和回答,古风不免心生好奇,精神也蓦地提了起来。他细细品阅,“将水龙头捐给了国家,充盈血库。”“假如我是吸血鬼,那该有多好。”“果断架锅起火,煮血卖早餐。”……
矢友们奇思妙想,百家齐放,古风深受启发。那字里行间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,不断地冲击着古风的内心深处,脑海里无数画面不停地映现,难道这正是传说中的创作灵感?古风醍醐灌顶,意念奋起,飞文疾书……
稍许,随着古风的创作步入收尾,那铁笼竟无征兆地消失了,周遭就像是黎明破晓,渐渐地亮堂起来了。就在这时,古风忽地感觉从头到脚一股透心的凉。恍恍惚惚中,他两手撑地忽地弹立而起,铁笼?黑暗?自己现在怎么又是在自己的卧室里?
“我怎么在这?”一旁的莫晓燕惊呀得掉了一地的鸡毛,“风,你怎么了?”。
“你一直在这呀,只是你好像着魔一样,一会儿喃喃自语,一会儿手舞足蹈的,吓死我了!”
手舞足蹈?古风极是纳闷,“那,我是不是扇了自己一巴掌。”
“不,那是我扇的。”
“你好像做恶梦了,全身颤抖,我想叫醒你。”
“我还用手搓了你的脸,用力揺你肩膀。可你就是不醒,就一直颤抖,我好害怕!”莫晓燕梨花带雨地诉说着。
“我是不是打了电话?”
“没有。那是你抓住了我的手,隐隐约约还听见你说要报警。”
“我实在很害怕,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床了。”
“见你躺地上凉,可你又一直叫不醒,我就想把你拉回床上,可拉了几回都没成功,你太重了!”莫晓燕委屈巴巴地解释着。
“然后,你就泼了我冷水,把我叫醒是吗?”
原来如此!古风暗暗松了口气,他一把将莫晓燕揽入怀里,温柔地安慰道:“不怕,啥事没有,只是做了个梦。”
“失业就失业嘛,给自己太大压力,都着魔了,我以为你要死啦……。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莫晓燕钻在古风怀里哇哇大哭。
失业?着魔?古风大惊失色,急忙安怃,“好啦!好啦!这不好好的嘛。”
“我全身都湿了,我去换身衣服。”古风起身便向洗手间走去,他瞥向一旁的水龙头,忍不住去打开。
“呀!……”古风一声尖叫,又晕死了过去。
原来,水龙头依然是鲜血喷涌……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01:47:2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