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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能想到,一车工业盐,能把人心里的鬼都给照出来?

大货车翻得四脚朝天,白花花的工业盐撒了一地,像给这破烂公路铺了层诡异的“雪”。

我捂着淌血的脑门子,声嘶力竭地吼:“莫抢!这玩意儿吃不得!要死人的!”

可那帮村民,眼睛都红了,像饿了十辈子的狼崽子。

一个老头子,脸上沟壑纵横,眼珠子浑浊,一把就将我掀翻在地,唾沫星子喷我脸上。

“哪个不抢哪个龟儿子才是憨包(傻瓜)!”

“日你妈哟!老子就拿点儿,你个开车的臭打工的,替你老板心疼个锤子!”

旁边一个干瘦老太婆,动作麻利得很,手指头在盐堆里抠了一坨,放嘴里咂摸咂摸,然后得意洋洋地朝我龇牙。

“咸得很!明明就是盐嘛!骗鬼嗦!”

那表情,活像占了天大的便宜。

村民们像打了鸡血,一个个嗷嗷叫着,麻袋、背篼、塑料桶…能装的全用上了,恨不得把路面都刮一层走。

他们哪里晓得,老子今天,是踏着复仇的鼓点来的!

“这他妈是工业盐!吃不得!有毒!”

“还给老子!你想哄老子,门都没有!”

我爬起来,又和一个死死抱住大麻袋的老头子撕扯起来。

拉扯间,那老家伙手黑得很,一巴掌糊在我还在流血的伤口上!

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,他趁机猛地一推,我又一次被掼在地上,啃了一嘴泥。

眼瞅着没人拦了,那帮村民更是无法无天,抢得更欢了。

“求求你们了!行行好!我屋头(家里)也有婆娘娃儿要吃饭!这几万块的货啊!”

“莫抢了!求求你们!这盐巴真的有毒!吃了要进医院躺板板(死)的!”

我顾不上满脸的血污,顾不上浑身的疼,趴在地上,声音都哭哑了,一个劲儿地磕头作揖。

可这帮天杀的,听了我的哀求,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快了!

一波又一波的人闻讯赶来,骑摩托的,开三轮的,甚至还有开拖拉机的!

无论我怎么劝,怎么吼,怎么求,他们就像聋了一样,眼里只有那白花花的“盐巴山”。

“真把我们当哈儿(傻子)嗦?你就是舍不得让我们拿,编瞎话!”

“我们不就拿一袋两袋嘛,看把你急成啥样子了!你个打工的,替老板省个毛线钱!”

那个嘬盐巴的老太婆又跳出来,尖着嗓子煽风点火。

她旁边的老头子,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,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。

“今天运气硬是好!这一袋,够我家吃两年咯!”

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,远处传来了“呜呜”的警笛声。

警车来了!

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顶着一脸血就扑了上去。

车门打开,下来的警察老莫看到我这副鬼样子,也吓了一跳。

我语无伦次地把事情吼了一遍,老莫脸色立马就变了,他晓得这事情有多严重!

老莫带头,几个年轻警察也跟着扯开嗓子喊。

“都停下!哪个再装,老子把哪个拷回局子里去!”

“停手!”

“全部停手!”

村民的动作确实顿了一下,可总有那不怕死的,舍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。

人群里,不知道哪个阴阳怪气地冒了一句。

“我们恁个多人,你抓得完不?”

这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。

村民们互相递了个眼色,刚刚停下的手又动了起来,甚至装得更起劲了!

有人拿着装化肥的蛇皮袋,有人提着下地干活的竹背篓。

打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,都在向亲戚朋友传递这个“天降横财”的喜讯。

肉眼可见的,路边又多了好几辆三轮车和小面包。

更夸张的是,有人把家里那台“东方红”拖拉机都突突突地开来了!

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:多装!快运!决不能比别人拿得少!

跟我们这边几个人的愁云惨雾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他们脸上那近乎疯狂的喜气洋洋。

眼看场面彻底失控,警察老莫气得脸都紫了,牙齿咬得咯咯响。

他一个箭步冲上去,抓住路边一个带头起哄的老大爷。

“放下!听到没有!”

那大爷耳朵像塞了驴毛,理都不理,还想扛着那沉甸甸的麻袋溜。

老莫一把夺过麻袋,涨红着脸,唾沫横飞地骂。

“你觉得抢人家东西,脸上有光嗦!”

“哼!哪个不抢哪个才是哈儿(傻子)!”

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嚣张嘴脸,老莫忍无可忍,直接掏出手铐,咔嚓一声,把他铐在了警车边上。

“哪个不想被拘留、罚款的,都给老子停手!”

这一招杀鸡儆猴,总算起了点作用。

局势稍微控制住了一点。

村民们悻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。

但是,没一个人走。

他们就那么杵在原地,用一种淬了毒似的、愤恨的眼神,死死地盯着我们。

“都散了!莫在这儿围到起!回家去!”

“一袋盐巴才好多钱!这工业盐有毒,吃了要住院!盐巴贵还是住院费贵,你们自己掂量!”

老莫拿着扩音喇叭喊得声嘶力竭。

可村民们依旧无动于衷,像钉子一样守着自己面前那堆盐,一步都不肯挪。

就在这时,那个嘬盐巴的老太婆急了眼,扑通一声往地上一瘫,开始撒泼打滚,哭天抢地。

“警察收黑钱欺负人啦!我们这些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嘛!就拿点盐巴都不肯!我这回去了,还不得被他报复死!以后咋个死的都不晓得!”

“就是!你们肯定收了那司机的钱!”

旁边几个村民赶紧假模假样地去搀扶,那老太太赖在地上死活不起来。

其他村民见状,也纷纷跟着哭嚎起来,那场面,不去唱大戏都屈才了。

一个小警察正拿着纱布想给我简单包扎一下伤口。

迎面却晃晃悠悠走过来一个年轻小伙,吊儿郎当的。

他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我,看样子是想趁机讹点钱。

幸好旁边那个小警察机灵,不动声色地把警棍抽了出来,掂了掂。

那小伙一看,立马怂了,悻悻地退了回去。

村民们一看占不到便宜,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找起了歪理。

“这路上又没写你的名字,咋个证明这盐巴是你的?说不定它本来就长在这儿的。”

“明明是老天爷看我们可怜,赏给我们的!你们凭啥子拦到!”

“退一万步讲,万一这是大自然天然生成的喃?”

听着村民们越来越离谱的附和声,我他妈直接气笑了。

“你的意思是,这人工修的水泥马路上,突然就‘长’出来了一堆人工精炼过的‘天然’工业盐?”

“对嘛?”

“对啊!有啥子不可能的!”

离我最近的几个村民,非但没觉得丢人,反而梗着脖子,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。

声讨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指责我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了。

突然,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妈推开人群,冲到我面前,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
“我们这些弱势群体,哪儿斗得过你们这些外地来的!为了帮你,我们背了多少骂名!帮你把盐收起来,我们顺便拿一点点回去,有啥子错!”

说着,她背上那鼓鼓囊囊的麻袋有点往下滑,她赶紧蹦跶着往上拽了拽,生怕漏了一点。

“你凭啥子说我们抢?我们明明是在帮忙!你咋个冤枉好人啊!”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农民就好欺负?想讹我们嗦?这世道,我们好人真是难做啊!”

“乡亲们!我看这龟儿子就是存心找茬!不管我们做啥子,他都要说我们坏话!我看,还不如我们直接把盐巴都拖回家去算了!”

有人带头,这群被贪婪冲昏头脑的村民又兴奋起来,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,嗡的一下又扑回了各自的“战场”。

有人过于激动,跑错了地方,抢到了别人看上的盐堆,村民之间也立马爆发了激烈的互骂,唾沫横飞,脏话连篇,生怕自己的便宜被别人占了去。

老莫一看,晓得不来点狠的是镇不住这帮无法无天的刁民了。

他当机立断,一把揪住那个煽风点火的大妈,又就近抓了几个闹得最凶的。

那几个人死死抓着手里的麻袋,死活不肯松手。

后来眼看抢不过警察了,干脆心一横,故意把袋子口扯开,让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。

趁着警察去捡盐的功夫,还偷偷在麻袋底下抠了个洞!

被抓住的那几个人有样学样,甚至把自己洒出来的盐狠狠地踩在脚底下,使劲往泥土里撵!

那盐混着泥土、石子,脏得根本没法要了。

看那样子,分明就是:老子得不到,你也别想要!宁愿毁了,也不让你拿回去!

剩下的村民一看这架势,也怕被抓,手上的动作更是干脆利落。

能带走的,赶紧装车溜之大吉。

装不走的,也纷纷效仿那几个被抓的,搞起了破坏。

有水的往盐堆上泼水,没水的就往上扬土、扔石头。

甚至有个缺德的,临走前还往那堆盐上狠狠吐了口浓痰!

一群人,呼啦啦地作鸟兽散。

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事故现场,和一个烂摊子。

我瘫坐在冰凉的路边,失魂落魄地看着侧翻的货车,和那堆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工业盐。
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中年失业,好不容易老板看我可怜给了次机会,跑这一趟长途…这下,我该怎么跟他交代?

老婆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,每天晚上都要视频通话,听我报平安…这血淋淋的脑袋,这狼狈的样子,我又该怎么跟她们解释?

小唐警察走过来,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背,叹了口气,也弯腰去帮忙收拾那些还能要的盐。

“妈的!可恶!”

那小警察突然狠狠一脚踢飞了旁边一个村民丢下的破袋子,气得直骂。

“这里面掺的沙子泥巴太多了!这盐都废了!”

“小唐!”

老莫看了我一眼,朝着小警察使了个眼色,然后大声呵斥道。

“上头的不能要,我们就捡下头的!下头的不能要,我们就扒拉中间的!总能抢救回来一点!总有办法挽回损失!”

说着,他指挥其余几个警察继续干活。

一根皱巴巴的烟卷塞进了我的嘴里,老莫掏出打火机,给我点上了火。

烟雾缭绕中,他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塞到我手里,沉甸甸的。

“小伙子,莫垮起个脸,日子还得过下去。”

我捏着手里那袋子钱,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,急忙往老莫怀里塞。

“莫警官!这钱我不能要!您也是拖家带口的人,现在这年头,哪个的日子都不好过!”

“就是因为老子也有家有室,才晓得你现在有多难!拿着!莫磨叽!”

“莫警官…”

我眼眶通红,看着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,声音哽咽了。

“您这份情,我刘志远记一辈子!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,您尽管开口!”

“行了行了!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像啥子样子!”老莫摆摆手,“我这就带你去村里,把那批货追回来!这要是真让他们当盐巴吃了,那才要出大事!”

说着,老莫叫上小唐,找到了当地的村支书秦书记。

秦书记听完来意,长长叹了口气,对着我们连连摇头,那样子,明显就是不想管这摊子烂事。

“唉…这胡家村…动不得啊。你们不晓得,这村里头,基本上都姓刘,沾亲带故的。”

“现在是法治社会!有啥子动不得的!”

小唐年轻气盛,憋了一肚子的火,当场就炸了。

老莫一把拦住小唐,摸出一根烟递给秦书记,点上火,这才表情严肃地开口。

“秦书记,我跟你交个底。这工业盐,要是真吃下去了,你们村,少说得死一半人。”

“到时候,就不是抢点东西这点小事了。您琢磨琢磨,是现在把事情解决了好,还是等出了人命,上头追究下来,您这乌纱帽也保不住了好?”

秦书记那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,一听到可能要丢官帽,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,带着我们往胡家村走去。

秦书记带着我们,先去了村头王婶子家。

刚一进门,王婶子还满脸堆笑地迎上来,可一看到跟在后头的我们,那脸“唰”地一下就垮了下来,变得比驴脸还长。

“你们来搞么子(干什么)!想强抢民宅啊!”

“乡里乡亲的都来看哦!司机带着被收买的警察,来我们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当强盗咯!”

她那尖锐的嗓门,跟高音喇叭似的,一下子就把周围的邻居都给嚎来了。

瞬间,院子里院子外就围满了人。

王婶子一屁股坐在地上,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天抢地。

她男人更是二话不说,从屋里冲出来,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。

“在那路上抢我们的东西还不够,现在还追到家里来抢劫了是不是!”

围观的村民见状,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,咬牙切齿地帮腔。

“这司机心眼也太小了!为了点破盐巴,都要追到村里来!”

“秦书记咋个也跟他们一起来了?他不是一贯向着我们胡家村的嘛?真不晓得这司机给了他好多好处!”

“哼!既然来了,就莫想囫囵个儿走出我们胡家村!”

我们几个人被村民们团团围住,眼看前头几个壮汉已经抄起了扁担和锄头,作势要动手,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。

就这阵仗,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再次炸响!

三四辆警车,闪着刺眼的警灯,刹那间停在了院子外面!

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们不甘心地放下了手里的“家伙”,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。

“老莫!上头知道情况特殊,批准了!可以搜查!”一个穿着制服的领导模样的人跳下车,对着老莫喊道。

然后他一挥手,对着身后的警察再次下令。

“莫废话!搜!”

一批警察立马训练有素地冲进了王婶子家的院子,直奔厨房和储藏室。

其他围观的村民一看这架势,也不敢硬刚了,都缩着脖子,悄悄溜回家去藏盐了。

没了村民撑腰,任凭王婶子一家哭喊撒泼,也无济于事。

王婶子的男人眼珠子一转,压低了声音,咬牙切齿地吩咐他儿子。

“狗蛋!快!挨家挨户去跑一趟!告诉他们,警察这群土匪来抢咱们的盐了!”

“对了!让他们莫都藏起来!警察晓得我们村的人都拿了盐!让他们在外头留一小包,糊弄糊弄!”

那小子叫狗蛋的,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,贼眉鼠眼的,得了令,趁着没人注意,一溜烟地从后门跑了出去。

眼看着警察从他家搜出了好几袋工业盐,王婶子男人为了给儿子拖延时间,又开始撒泼耍赖,非要我赔他家的“精神损失费”。

我本来就失血过多,头晕眼花,被他这么一拉扯,眼前一黑,一个踉跄就栽倒在了地上。

这一下,可把王婶子和他男人吓傻了。

“我就晓得你不是好人!现在躺地上是不是又想讹我们!”

“你们不能走!这事必须给老子说清楚!”

看着这两个死缠烂打的无赖,老莫也是头疼不已。

他当机立断,直接让两个警察把挡在门口闹事的王婶子两口子架开,这才带着搜出来的盐出了门。

可是,搜查这玩意儿,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。

被王婶子家这么一闹,等警察再去其他家搜的时候,基本上都只能搜到他们故意放在外面“糊弄事儿”的一小包了。

就算只是拿走那一小包工业盐,那些村民脸上的表情,也跟割了他们的肉一样,心疼得直抽抽。

看着警车上那零零散散的几袋盐,我心里拔凉拔凉的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
这些…还远远不够啊!

老莫见状,眉头也拧成了疙瘩,他当机立断,又让秦书记赶紧组织村民开大会。

务必要让全村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,吃这工业盐,到底有多大的危害!

“工业盐,是化学工业的基本原料!里头含有很多对人体有害的杂质!比如亚硝酸盐!这玩意儿吃多了,轻则肠胃功能紊乱、缺氧、头晕恶心,重则直接致癌!甚至当场毙命!”

“我们今天不惜影响你们村的名声,也要挨家挨户上门搜查,就是怕出大事!哪个屋头(家里)还有盐的,赶紧主动上交!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!”

老莫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,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工业盐的危害,台下的村民们却大多一副懒洋洋、事不关己的样子,有的在抠手指甲,有的在打瞌睡。

王婶子心眼多,这会儿捅了捅旁边玩手机的儿子狗蛋。

“诶,狗蛋,你上网查查,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

狗蛋正玩游戏玩得起劲,翻了个白眼,嫌他妈事多。

等一局游戏打完,他才懒洋洋地打开百度,搜了一下“工业盐能吃吗”。

搜索结果第一条写着:“工业盐含有较多杂质及重金属,对人体伤害较大,不可食用。但也有说法认为,少量误食……”

他眼神匆匆一瞥,压根没看完,就直接对他妈说。

“网上说了,每次少量食用,对人体没得伤害。”

“我就晓得嘛!这群人就是联合那个司机,跑来骗我们这些老实人的!”

王婶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为自己的“聪明才智”沾沾自喜。

很快,她就把这个“宝贵”的消息,像病毒一样,在村民之间悄悄传播开来。

“信他个锤子呦!”

“就是一群骗子!”

“还好老娘聪明,没上当!”

而另一边,那几个最先被抓起来的村民,还在派出所里接受着思想教育。

“那是人家司机的货!是人家的私有财产!你们哄抢就是违法!懂不懂!”警察苦口婆心地劝导。

那几个人掏了掏耳朵,一脸不耐烦。

那个被铐在车上的刘勇强,更是吊儿郎当地跷着二郎腿问。

“警官,莫说那些没用的了。你就直接说,我们啥时候能出去嘛?”

“什么叫没用的?这事情性质很严重!现在上头已经重视起来了!你们不仅要把抢走的货还回去,每个人,还得赔偿司机损失费800块!”

“啥子?!800块?!”

顿时,临时关押的屋子里响起一片骂娘声。

晚上,家属来送饭的时候,也听说了这个“噩耗”,一个个也是气得够呛。

刘勇强的老婆,气得脸都红了,把饭盒“哐当”一声砸在桌子上。

手上青筋都爆起来了。

不过,她眼珠子转了转,又像是想到了什么,捂着嘴,贼兮兮地笑了起来。

“哼!我们就不给!他能把我们咋个样?我们恁个多人,他总不能挨个去告吧?”

“而且——”

她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下周围,见没有警察注意这边,才凑到刘勇强耳边,低声说道。

“我们家可是装了三大麻袋!今天晚上这饭,就是拿他的盐巴做的!”

“老公你多吃点!使劲吃!气死那个龟儿子司机!”

其他几家的情况也大差不差。

平时吃饭抠抠搜搜,三口饭才夹一筷子菜的村民们,当天晚上,都格外“嚣张”,三口菜才扒拉一口饭,吃得满嘴流油。

殊不知,这每一口吃下去的,都是催命的符咒。

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,我连医院都顾不上去,缓过神来第一件事,就是赶紧给货运公司的负责人打电话,准备接受劈头盖脸的痛骂和巨额的索赔。

电话接通,我声音都在抖。

没想到,那头却长舒了一口气。

“刘师傅啊!我说咋个一直联系不上你!你人没事就好!人没事比啥都强!”

“这批货你也别太担心了,前几天也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给老板提了一嘴,说要给这批货买个意外险,老板当时还骂他多事,没想到…嘿!还真他娘的用上了!”

听到这话,我心里那块悬了半天的大石头,总算落了地。

我这才松了口气,朝旁边一直陪着我的小唐警察点了点头。

他这才发动警车,把我送到了最近的镇医院。

在医院里清洗了伤口,缝了针,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,把自己收拾得稍微像个人样了,我才敢给老婆打视频电话。

视频接通,我强颜欢笑,丝毫没提翻车和被抢的事,只是像往常一样,傻乎乎地对着镜头笑。

“老婆你看!今天上车的时候不小心,我竟然一脑壳撞在了门框上!你说我是不是又长个子啦?”

“你莫说,我让护士给我绑的这个蝴蝶结,好不好看?等我回去了,让咱宝宝给我涂个粉色儿的!”

视频那头,妻子看着我缠满绷带的脑袋,却一点都没笑,反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,哭得梨花带雨。

“傻子…”

“你个憨包…”

“恁个大的事,电视台记者都全程直播了!你还想瞒我到啥子时候!”

“老公…货我们不要了…钱我们赔…你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…老板好不容易给了我们一份工作,要赔好多,我们砸锅卖铁也赔…”

妻子的话还没说完,视频那头就传来了女儿奶声奶气的呼唤。

“爸爸!爸爸!”

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听到女儿声音的那一刻,看着视频里哭成泪人的妻子,我再也绷不住了,眼泪哗啦一下就涌了出来,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。

等我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,挂了电话,旁边的小唐却皱着眉头,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我。

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本地短视频。

“警察还不是拿我们没得法?看我今天抢到的五袋盐!够吃好几年咯!”

视频里,赫然是白天那个抢盐抢得最凶的刘勇强,正得意洋洋地指着堆在自家院子里的几大麻袋工业盐炫耀。

那张令人憎恶的脸,在手机屏幕上扭曲、放大。

我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,再想到自己刚才在妻女面前强装的笑脸,想到那些被糟蹋的货物,想到警察们的无奈,想到村民们那贪婪又无耻的嘴脸…

一股压抑了许久的、冰冷的怒火,夹杂着刻骨的恨意,猛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窜了上来!

我本不想害人,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

可这口气,老子他妈的咽不下去!

凭什么?!

凭什么好人就活该受欺负?!

凭什么恶人就能如此嚣张?!

那一刻,一个疯狂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。

报复!

我要报复!

我抬起头,看向小唐,他眼里也闪烁着同样的愤怒和不甘。

我们俩对视一眼,一拍即合!

我直接找他要来了他身上的执法记录仪。

把白天录下的那些村民哄抢、撒泼、破坏的视频,原原本本地导了出来。

当天晚上,我就把这些未打码的视频,配上煽动性的文字,完完整整地发到了网上!

并且,我还特意花钱找了几个粉丝众多的本地营销号,让他们转发扩散!

如果说,白天电视台的新闻报道和刘勇强自己发的炫耀视频,只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几颗小石子。

那么,我放出的这段完整记录了村民丑恶嘴脸的视频,就像一颗重磅炸弹,瞬间在网上掀起了滔天巨浪!

舆论彻底引爆了!

网友们纷纷为我打抱不平,痛斥着村民们的贪婪、愚昧和野蛮!

#货车侧翻遭村民哄抢# #工业盐当食用盐抢走# #人性之恶# 等话题迅速冲上热搜!

我以为,铺天盖地的骂声会让那些村民感到一丝愧疚和难堪。

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。

第二天一早,他们竟然找上门来了!

病房门被“砰”的一声粗暴地踹开!

涌进来三四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,正是昨天抢盐闹得最凶的那几个!

他们能找到我在这里,我一点都不惊讶。

毕竟这镇医院里,医生护士不少都是本地人,想打听我在哪个病房,简直易如反掌。

“日你妈!你凭啥子把我们挂到网上去!”

“就是因为你个龟儿子!我们在外头打工的儿女都被人骂得抬不起头!昨天晚上我们屋头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!”

领头那个,正是刘勇强!

他恶狠狠地冲上来,一把揪住我的病号服领子,抡起巴掌就狠狠抽在我脸上!

火辣辣的疼!

“我们是弱势群体!你晓不晓得!你现在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!盐巴我们不仅不还!你还得赔我们钱!赔我们的名誉损失费!”

我知道,跟这帮人讲道理,就是对牛弹琴。

当别人铁了心要找你麻烦的时候,任何解释都会被当成狡辩的借口。

但是!

泥人尚有三分火气!

老子再忍,就不是个男人!

“呵呵…”我抹了把嘴角的血沫,冷笑一声,“有本事,你去告老子啊!老子发的视频,可都是打了码的!”

“你他妈找死!”

刘勇强见我还敢顶嘴,气得眼睛都红了,扬起手又想扇我。

就在他巴掌落下来的瞬间,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,用尽全身力气,反向一拧!

只听咔嚓一声脆响,伴随着刘勇强杀猪般的惨叫!

他的胳膊,被我硬生生拧脱臼了!

另外几个人一看我敢还手,愣了一下,随即也嗷嗷叫着扑了上来!

我顺手抄起床头挂输液瓶的金属杆子,冰冷的铁杆握在手里,一股戾气直冲头顶!

老子今天豁出去了!

我抡起杆子,也不管打在哪里,劈头盖脸地就朝着那几个人砸了过去!

专门往他们下三路招呼!

“嗷——!”

“啊——!”

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歇斯底里的惨叫!

那几个人全都捂着裤裆,疼得满地打滚,脸都扭曲变形了。

“你们不是爱动手吗!起来啊!再来打老子啊!”我红着眼睛,像疯了一样嘶吼!

其中一个挣扎着想爬起来,抬脚想踹我的胸口。

可他腿刚一抬起来,就撕扯到了不可描述的痛处,又惨叫着跌了回去。

我见状,更是毫不手软,一把揪住他的头发,把他脑袋死死按在地上,右手高高举起输液杆上那个弯钩,对准了他的脸!

刚才他们怎么打我的,现在我就十倍!百倍!千倍地还回去!

“扑哧!”

“啊!”

我像疯了一样,一下又一下地砸下去!也不管砸中了哪里!直到他被吓得屁滚尿流,身下一片腥臊,我才喘着粗气停了手。

“错了!错了!别打了!我们错了!我们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!”

“你不是就想要盐巴吗!我们这就回去给你拿!都给你拿回来!”

另一个躺在地上的家伙,嘴里哆哆嗦嗦地求饶,眼睛里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。

回应他的,是我毫不留情的一记“断子绝孙脚”!

“嗷——!”

就在这时,病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警察的呵斥声。

地上那几个人,像是看到了救星,都挣扎着想爬起来告状。

可等警察冲进来的时候,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:

我,一个“手无缚鸡之力”的伤员,虚弱地躺在地上,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,嘴角还挂着血丝。

而那几个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村民,则一个个鼻青脸肿,捂着裤裆,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呻吟。

“你们还敢跑到医院来打人!”带头的警察一看这场景,立马怒了!

“?”那几个村民傻眼了。

“冤枉啊!警察同志!我们才是被打的啊!他…他躺在地上,完全是想碰瓷啊!”刘勇强捂着脱臼的胳膊,疼得龇牙咧嘴,还不忘狡辩。

“哦?那你们说说,他打你们哪里了?”警察面无表情地问。

几个人对视一眼,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。

总不能说自己被打了裤裆吧?那也太丢人了!

警察一看他们这副样子,心里就有数了,也懒得废话,直接一挥手。

“寻衅滋事!妨碍公务!都带走!”

那几个人临走前,气得脸都绿了。

他们横行乡里这么多年,只有他们坑别人的份,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反过来坑得这么惨!

最后,这几个寻衅滋事的家伙,不仅被关了几天禁闭,还得每人赔偿我两千块的“医药费”和“精神损失费”。

不仅如此,他们回家后,一个个都跟做了贼似的,躲着自家老婆。

每天晚上都找各种借口,聚在镇上那家破KTV里鬼混到半夜才敢回家。

连着几天被KTV那鬼哭狼嚎的噪音吵得睡不好觉,其中一个人终于是受不了了。

“强哥,要不…咱们去县里开个房睡吧?这KTV吵得我脑壳都要炸了,快神经衰弱了。”

“你哈儿(傻子)啊!”

刘勇强捂着还没好利索的屁股,咬着牙骂道,因为过于气愤,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。

“咱们这地方屁大点!几个大老爷们儿,天天跑去开房睡觉,传出去像啥子样子!别人咋个看我们!”

他话还没说完,一盆冰冷的洗脚水就迎面泼了上来!

“刘勇强!你个挨千刀的!你昨晚又死哪儿去了!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!”他老婆叉着腰,怒吼道。

不等他解释,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了过来!

而其他几个人的老婆,也都气势汹汹地堵在KTV门口,一场家庭大战眼看就要爆发。

跟他们那边的鸡飞狗跳、鸡犬不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我现在的心情…嗯,还挺舒畅的。

因为伤势“过重”,领导大发慈悲,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带薪病假。

这天早上,我正陪着女儿在地垫上读绘本,享受着难得的亲子时光。

突然,楼下传来一阵鼎沸的喧哗声,哭喊声、叫骂声、呻吟声混杂在一起,越来越响。

我走到阳台上一看,嚯!好家伙!

医院大厅里,黑压压地挤满了人!

全是胡家村的村民!

跟那天抢盐的场景何其相似!人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!

只不过,上次他们是欢天喜地、兴高采烈。

而这一次,却是个个捂着肚子,面色惨白,哀号连连!

有的人走不了两步,就“哇”的一声,把胃酸胆汁都吐了出来!

很快,整个医院大厅就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,地上到处都是一滩滩令人作呕的呕吐物。

人一多,就容易出乱子。

整个胡家村,几乎全军覆没!

医院这点人手,哪里应付得过来?只能紧着症状最严重的先抢救。

那些症状稍微轻一点的,只能互相搀扶着,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待。

可这些所谓的“症状轻”的,其实也没轻到哪里去,只不过是仗着年轻体格好,硬撑着罢了。

胡家村的人,自私自利惯了。

哪里肯乖乖排队?

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,揪着医生、护士的白大褂不撒手,哭着喊着要先给自己看病!

“排队!都给老子排队!不然哪个都莫想看!”一个年长的医生扯着嗓子怒吼,才勉强镇住场面。

可安静了不到几秒钟,当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已经昏迷的老人,想优先送进急救室时,人群又炸了锅!

“凭啥子插队!他老家伙要死了,我们就不要死了嗦!有没有公德心!”

“等等等!还要等到啥子时候!是不是要等我们都死了,你们才给我们看病!”

“妈的!没人管我们死活!那我们还排个锤子的队!”

医院的负责人跑出来,好说歹说地安抚,可激动的人群哪里听得进去?

“我症状就很轻吗!老子快要死了!”

“哎呀!我不行了!我也快昏迷了!医生!快先救我!”

“凭啥子先救你!你壮得跟牛犊子一样!要救也得先救我这个老人家!”

村民们嘴里骂骂咧咧,像潮水一样,一窝蜂地冲破了保安的阻拦,涌进了急诊区!

急救室、会诊室、抢救室…瞬间乱成了一锅粥!

人们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,哪里还顾得上旁边已经奄奄一息的亲人?只一个劲儿地往前挤,哭喊着让医生先救自己!

更有甚者,直接冲到了药房,逼着药剂师给自己开药!

见药剂师不肯,竟然愤怒地把药剂师打倒在地,自己跑进去,胡乱抓起一把药就往嘴里塞!

可他没吃两口,就被旁边冲上来的其他村民打倒在地!

“是不是医生给你开的好药!让老子先吃!”

叫喊声、哭嚎声、打斗声…引来了更多不要命的村民!

场面彻底失控!

村民们为了争夺有限的医疗资源,互相推搡、厮打、谩骂…

医院的保安根本拦不住,最后警察赶来镇压,都收效甚微。

其实,医院在接到消息后,早就启动了应急预案,做好了接收大量中毒病人的准备。

正常情况下,只要病人们能有序排队,听从指挥,至少能保住90%的人的性命。

可经过这场因为自私和恐慌引发的动乱…

最终活下来的人,不到20%。

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抢救,真正死于工业盐中毒的人,其实并不算多。

大部分人的死因,是混乱中发生的踩踏、互殴,以及乱吃药导致的二次中毒…

站在二楼的阳台上,我冷眼看着楼下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,看着那些曾经嚣张跋扈、不可一世的村民,如今或痛苦呻吟,或冰冷僵硬…

我的心里,却没有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感。

只有一种…无边无际的悲凉。

其实…我也是胡家村的人。

只不过,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
十二年前,我爸妈承包了村里最大的一块地,种上了据说很值钱的中药材。

头几年行情不好,一直亏本,但靠着我爸妈的勤劳和精打细算,我们家仍然是村里日子过得最好的。

后来,中药材价格疯涨,一亩地就能卖五六万!

这下,可捅了马蜂窝了。

那帮眼红的村民,看着我家地里那些绿油油的“摇钱树”,心里的贪念就像野草一样疯长。

终于有一天晚上,月黑风高。

一群人,拿着锄头、镰刀、麻袋…像鬼子进村一样,冲进了我家的药田,疯狂地抢夺那些即将成熟的药材!

“住手!你们这帮天杀的!”

我爸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,为了守护几年的心血,他干脆就睡在了地头的窝棚里。

可那群杀红了眼的人,哪里还听得进劝?

混乱中,不知道是谁,抡起一把榔头,狠狠地砸向了我爸的后脑勺…

第二天早上,我去给我爸送饭。

亲眼看到…亲眼看到我爸的尸体,躺在冰冷的泥地里,身上…身上已经生了蛆虫…

我妈哭得撕心裂肺,当场就报了警。

可警察来了,那帮村民却一个个装得比谁都无辜,大言不惭地狡辩。

“啥子叫抢?我们那是捡!捡别人不要的药材!”

“对啊!我们就是晚上睡不着,去地里溜达溜达,捡点掉在地上的药材叶子,死人了咋个能算到我们头上?”

“我们都可以互相作证!哪个都没动手!谁晓得他好端端的咋个就死了?说不定是做了啥子亏心事,遭报应,半夜被鬼拖走了吧!”

警察没有确凿的证据,只能把他们都放了。

那帮人从派出所出来,非但没有一丝愧疚,反而觉得是我妈报警让他们丢了脸,扭头就找到我家来“复仇”!

带头的,就是那个后来抢盐抢得最凶的王婶子!

那时候她还没生狗蛋,年轻气盛,更加嚣张跋扈!

她指着我妈的鼻子,唾沫横飞地叫嚣。

“你个臭婆娘!还敢报警!我看你今天咋个走出这个村!”

说完,她一脸狰狞地揪起我妈的头发,不顾我妈的挣扎和哭喊,疯了一样往地上磕!

砰!砰!砰!

尘土飞扬,鲜血四溅…

其他村民也像发了疯一样,纷纷冲上来,对我妈拳打脚踢!

有的男人,甚至趁乱伸出肮脏的手,在我妈身上揩油乱摸!

我吓得魂飞魄散,死死抱住我妈,却被他们一脚踹开!

就在那帮畜生商量着要怎么把我们娘俩“处理”掉的时候,我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趁着他们不备,一把拉起我,跌跌撞撞地冲向停在院子里的那辆破旧面包车!

发动!挂挡!踩油门!

车子咆哮着冲了出去!

可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,根本跑不快。

很快,就有几个骑着摩托车的村民追了上来!

他们手里拿着树枝、石头,甚至还有铁钉!疯了一样往我们车窗上砸!

“砰!砰!啪!”

我妈一手死死把着方向盘,一手把我紧紧按在座位底下!

下一秒,我听到她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惨叫!

我偷偷抬眼一看,魂都吓飞了!

一把锈迹斑斑的螺丝刀,穿透了挡风玻璃,直直地扎进了我妈的脸颊!

鲜血,瞬间模糊了她的半张脸!

刹那间,我大脑一片空白!

我的妈妈,那么爱美的妈妈…以后该怎么办…

不等我想明白,一辆摩托车就狠狠地撞在了我们面包车的侧面!

车子失控,在巨大的惯性下,径直冲向了路边一棵粗壮的大槐树!

“轰——!”

我眼前一黑,彻底晕了过去。
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我迷迷糊糊地看见,那帮村民,像拖死狗一样,把我妈从变形的车厢里拖了出来,根本不顾她那条被车门夹断、血肉模糊的小腿…

他们的脸上,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种憨厚淳朴的笑容,此刻,一个个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…

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,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,旁边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。

他们告诉我,我妈…没抢救过来…

我最后看到的妈妈,浑身是血,脸颊上的伤口触目惊心,嘴巴一张一合,虽然发不出声音,但我知道,她一定是在说:

“娃儿…妈妈…爱你…”

一天之内,我失去了爸爸,又失去了妈妈。

我成了孤儿。

可那些杀人凶手,却互相打着掩护,一口咬定那只是一场“交通意外”。

那个骑摩托车撞我们的人,也只因为“交通肇事罪”,轻飘飘地判了几年。

等他刑满释放回到村里那天,村民们敲锣打鼓,夹道欢迎,甚至还给他办了一场不小的“接风宴”。

加害者,成了村里人人敬佩的“大英雄”。

而作为受害者的我,却只能背负着血海深仇,在孤儿院和社会的底层挣扎求生,过了十几年孤苦伶仃、不见天日的日子。

现在,他们都遭到了报应,死在了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之下。

可我为什么…一点都开心不起来?

仇恨,真的能带来解脱吗?

父母,却再也回不来了…

正当我沉浸在无尽的悲伤和迷茫中时,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,竟然活了下来。

而且,她还带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和网红,气势汹汹地踹开了我的病房门!

是王婶子!

她虽然面色蜡黄,脚步虚浮,但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!

“就是他!就是这个杀千刀的!他给我们胡家村下毒!害我们村的人死了一大半!”她指着我,对那些记者尖叫道。

“哦?”我从床上坐起来,冷冷地看着她,“你说说看,我是怎么给你们下毒的?”

王婶子被我问得一愣,她千算万算,光想着怎么煽动舆论来报复我,却忘了把这个最基本的谎言给圆上。

此刻她眼神闪烁,因为心虚,不自觉地拔高了音调,试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的慌乱。

“你…你就是故意把那车盐巴打翻!故意引诱我们去抢!去吃你那有毒的盐!”

她话音刚落,那群记者和网红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,嗡地一下围了上来,无数个话筒和摄像头怼到了我的脸上!

“刘先生!请问当时村民哄抢工业盐的时候,您为什么没有更强力地阻止?是不想吗?还是另有隐情?”

“因为您的‘失误’,导致了这么多人的死亡,请问您晚上午夜梦回的时候,会感到一丝愧疚吗?”

“听说您事后还收了好几个死者家属的‘封口费’?请问您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闭嘴的?”

他们问着一个比一个刁钻、一个比一个诛心的问题,闪光灯不停地闪烁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“呵呵…你们可真有意思。”

我冷笑一声,一把夺过旁边一个怼在我脸上、正在直播的手机,反手将镜头对准了病房里的所有人!

“大家都看清楚了!都记住这里的每一个人!他们自诩为‘无冕之王’,追求所谓的‘新闻真相’和‘公平正义’,却任由一个满口谎言、颠倒黑白的加害者在这里胡编乱造!就为了制造话题!博取流量!”

“为了那点可怜的点击率和打赏!他们就可以把冰冷的镜头,毫无顾忌地怼在一个刚刚经历了惨剧、失去亲人的受害者脸上!”

“真是天大的讽刺!你们还要脸吗!”

我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。

一瞬间,病房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,有的人甚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。

王婶子一看没人帮她出头,瞬间恼羞成怒。

她像个泼妇一样,一把打掉我手里的手机,又想象上次一样故技重施,往地上一坐,开始哭天抢地。

“呜呜呜…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,嘴笨说不过你!现在连个帮我们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了…”

“所有人都怪我们村里的人抢盐巴!可那还不是因为你!”

“你当时为啥子不拼死阻止我们!我们抢走了,你不会再想办法抢回去吗!”

“而且!我有证据!我有证据证明你是故意要害死我们的!”

说到这里,她突然抬起头,一脸笃定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“我抓到你把柄了”的得意。

见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,我心里也不自觉地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
难道…我怂恿老板买保险的事被她知道了?还是说…我跟小唐警察密谋发视频的事被她听见了?

就在我心里七上八下、紧张不已的时候,王婶子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,正是那天事故现场的照片!

她指着照片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、包装简陋的盐袋子,得意扬扬地说。

“你们看!他故意用这种最差、最容易破的包装袋!不就是等着我们发现这是盐巴,好让我们都抢回家去做饭吃吗!他就是存心的!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整个病房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
所有人都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和奇葩的“证据”给打败了。

王婶子本来身体就还没完全康复,被众人这诡异的沉默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一刺激,再加上刚才情绪激动,突然“哇”的一声,又吐了一地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,瞬间钻入了所有人的鼻腔。

这下,王婶子是彻底丢人丢到家了,也顾不上再闹了,捂着脸,灰溜溜地跑了出去。

经过这件事,王婶子在网上彻底“爆火”了,成了全网群嘲的对象,各种表情包和段子层出不穷。

网友们没放过她,我…也没打算就此收手。

对付这帮残存的、被贪婪和愚蠢浸透了骨髓的村民,其实…根本不需要什么通天的本事。

我只需要,轻轻地推一把,点燃他们心中那永远无法满足的贪欲之火就够了。

我开始每天在胡家村附近转悠。

趁着夜色,东家地里偷个瓜,西家树上摘个果。

偷吃了之后,再把瓜皮果核,故意扔在不远不近且格外显眼的另一家村民的田埂上或者院墙外。

不出所料,很快,村里就开始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爆发各种争吵和猜忌。

有时候闲着无聊,我还会仔细观察村里哪几家的关系比较微妙,或者哪家男人看隔壁寡妇的眼神不太对劲。

然后,半夜三更,再偷偷把那家男主人的裤衩,扔到隔壁李寡妇家的柴火垛旁边。

第二天,又是一场唾沫横飞、鸡飞狗跳的大戏。

就连村里那些熊孩子,我都没放过。

半夜偷偷把这家孩子的玩具弄坏,再故意把摔碎的零件,洒在另一家熊孩子的家门口。

就这样,原本就因为抢盐事件而变得脆弱不堪的邻里关系,彻底被打破了。

猜忌、怨恨、暗斗…像瘟疫一样在村子里蔓延。

每个人心里,都有了那么一两个独属于自己的“暗恨对象”。

眼看时机成熟,我开始了我的下一步计划。

我花钱雇了一帮专业的“演员”,开着面包车,拉着音响,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胡家村。

宣传的,是市面上那种专门骗老头老太太的、号称包治百病的“神奇”保健品。

村里的老人,在上次中毒事件中几乎死绝了。

所以,第一天来听讲座、领“福利”的,大多是些闲着没事干、爱占小便宜的已婚妇女。

眼看着每个人都乐呵呵地领到了三托(板)鸡蛋,那些没来的村民,脸上的羡慕和嫉妒,是怎么都藏不住的。

我藏在暗处,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,心里清楚得很:急不得。

我知道,之后的“福利”会越来越大,但能拿到“福利”的人,会越来越少。

我要亲眼看着他们,为了那点蝇头小利,狗咬狗,互相撕咬!

令我没想到的是,第二天,宣传会现场直接座无虚席!甚至连过道都挤满了人!

几盘鸡蛋,就彻底唤醒了这群人骨子里那深入骨髓的贪婪!

这次,主持人唾沫横飞地胡乱吹嘘了一番那所谓的“神药”之后,便开始发放更“劲爆”的奖励。

就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期待着能领到更多鸡蛋的时候,主持人却笑容满面地掏出了四个包装精美的礼盒——据说是价值不菲的“长白山野生鹿茸”!

“想要的!自己上台来抢!”

话音刚落,台下瞬间炸开了锅!

众人像疯了一样往台上挤!挤不上去的,就暗地里下黑手,推搡、绊倒挡在自己前面的人!

那些被推倒、被踩踏的村民,都把仇恨的目光,死死锁定在了那些推搡过自己的人身上!

等到第三天,宣传会现场更是人满为患,连会场外面的空地上,都挤满了自带小板凳前来“观摩”的村民!

这一次,主持人拿出的奖品,更是让所有人都红了眼——四条明晃晃、沉甸甸的金项链!

所有人都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,恨不得第一个冲上台去!

可这一次,主持人却增加了“游戏难度”。

他将现场所有村民,随机分成了红、蓝、黄、绿四个阵营。

游戏规则很简单:每个阵营轮流派出一个代表,说出要淘汰的其他阵营的一个人的名字。

最后剩下人数最多的那个阵营,将获得全部四条金项链!如果人数相同,就平分。

看着台下众人那势在必得,甚至带着杀气的眼神,我躲在远处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就算玩到最后,一个阵营还剩下三四十人,四条金项链,怎么分?

玩到最后,靠的,就是“良心”。

当然,我恰恰就是看中了他们——没有良心!

游戏刚开始的时候,气氛还算“和谐”,就算被淘汰了,大家脸上还勉强挂着笑。

可越到后面,随着人数越来越少,金项链的诱惑越来越大,气氛就变得越来越诡异,越来越低沉。

再加上之前积累的新仇旧恨、私人恩怨…后面被淘汰的人,脸上都挂不住了,看向“仇人”阵营的眼神,充满了怨毒。

“王大婶!出局!”当主持人念出王婶子的名字时。

她猛地转过头,朝着对面阵营里、那个刚刚发言淘汰她的、平日里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妯娌,投去了仿佛要吃人的目光!

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!

无论那个妯娌怎么跟她道歉、解释,王婶子都一口咬定,是妯娌嫉妒自己,故意淘汰她!

最后,赢得金项链的那几个人,欢天喜地,得意忘形,却丝毫没有注意到,台下其他村民看向他们时,那充满了嫉妒、愤懑和贪婪的眼神。

当天晚上,那四个拿到金项链的人家里,无一例外,全都遭了贼。

不仅金项链不翼而飞,就连家里的米面粮油,都被偷了个精光!

“日他仙人板板!都是一个村的!哪个王八蛋干的!别让老子晓得了!”

那几家人站在村口,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,可其他村民,大多都抱着膀子,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。

经过这几轮“游戏”,村子里的人际关系,直接降到了冰点。

人人自危,互相猜忌,彼此防备。

还不等他们之间的裂痕有丝毫弥合的机会,我直接扔下了最后一颗,也是最重磅的一颗炸弹——

第四天的终极大奖是——四台最新款的爱疯手机!

这一下,整个胡家村彻底炸了锅!

第二天,几乎所有还喘着气的村民,都来了!

他们都在赌,赌自己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!

“今天的规矩改了!不分组了!”主持人站在台上,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,“四台手机,就放在这张桌子上!谁有本事,谁就拿走!”

“哦对了,为了庆祝活动圆满成功,我们特意给大家准备了新鲜的水果!大家抢手机的时候,都小心着点,别碰倒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哈!”

主持人的话音刚落!

“抢啊——!”

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!

台下的人群,瞬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,朝着那张放着手机的桌子,疯狂地涌了过去!

场面,瞬间失控!

跑在最前面的人,眼看就要摸到手机了,却被后面的人一把薅住头发,狠狠地拽倒在地,然后被无数双脚死死地踩在身下!

有人侥幸抢到了手机,紧紧地护在怀里,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被旁边红了眼的人掀翻在地,紧接着就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!

还有那些心眼小的,知道自己抢不过,干脆不去抢手机,而是扎进混乱的人堆里,专门找自己的“仇家”下黑手!掐!拧!咬!

本该是充满欢乐和期待的“游戏”,瞬间变成了一场血腥、残忍、毫无人性的大乱斗!

混乱中,有人急了眼,真的跑去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!

“都给老子滚开!手机是我的!”

他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子,像疯了一样,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人!

“啊——!”

“救命啊!”

刚刚还喧闹无比、为了手机而疯狂厮打的村民们,顿时一个个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!

他们中的一些人,本来是可以获救的。

可其他那些还没受伤的村民,眼里只有那近在咫尺的手机!

他们自私惯了,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?

他们直接踩着那些倒在地上、痛苦呻吟的同乡的身体,继续往前冲!

王婶子!

她也杀红了眼!

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手里也多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刀!

她像一头疯狂的母兽,手起刀落,砍翻了最后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人!

终于!

她抢到了一台崭新的爱疯手机!

她欢天喜地,下意识地就想举起手机,跟她那个宝贝儿子狗蛋分享这个天大的喜讯!

可就在这时,她才猛然意识到…周围…好像太安静了…

原本喧闹无比、人声鼎沸的大厅,此刻竟然安静得可怕!

她茫然地环顾四周,这才发现,刚才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和她一起抢手机的儿子狗蛋…

此刻,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她脚边…

胸口处,插着一把刀…

一把…她刚刚还紧紧握在手里的刀…

王婶子傻眼了…
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…

刚才…刚才她只看到一个人影举着手机朝她冲过来,她以为那人要抢她的手机,杀红了眼的她…想都没想,就一刀捅了过去…

她站在原地,呆呆地看着脚下儿子的尸体,看了很久很久…

直到警察赶到现场,以“故意杀人罪”将她逮捕归案的时候,她都像个木偶一样,没有任何反应…

监狱的探视室里。

王婶子形容枯槁,眼神空洞,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
当狱警通知她有人探视的时候,她麻木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

村里人都死绝了,娘家那边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,还会有谁来看她?

直到,我隔着冰冷的玻璃,出现在她面前。

“王大婶,别来无恙啊。还认识我吗?”我看着她,声音平静无波。

她浑浊的眼珠,在我脸上反复打量着,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像是认出了我,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。

“你…你是那个…开车的司机?”

“呵呵…”我轻轻笑了一声,“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。”

“十二年前,胡家村,药田,榔头…您想起来了吗?”

我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!

她的瞳孔猛地收缩!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!

她从麻木,到震惊,再到无边的恐惧!

她开始浑身发抖,像筛糠一样!

下一秒,尖锐到刺耳的嘶吼声,穿透了探视室的玻璃!

“是你!是你!是你故意设计的!你是来复仇的!你是那个小杂种!”

“可是…可是我儿子是无辜的啊!他还是个孩子啊!你为什么要害死他!为什么!”

“呵呵…”听到她还在狡辩,我只觉得无比可笑,“二十二岁的‘孩子’?婶子,我看您怕是真的老糊涂了。您那宝贝儿子——不是您亲手杀的吗?”

“来人啊!快来人啊!抓住他!是他害死了我儿子!是他给我们下的毒!是他害死了全村人!”

王婶子彻底崩溃了,她疯狂地拍打着玻璃,又哭又笑,状若疯癫。

可根本没有人理会一个死刑犯的疯言疯语。

看着她那副可悲又可憎的样子,我最后看了她一眼,然后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监狱外,阳光正好,明媚得有些刺眼。

可我的心里,却依然是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
大仇得报,可为什么…我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和快乐?

如果…如果当年我爸妈没有死…

如果我能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…

或许,我现在也是他们眼中那个,需要被保护、被疼爱的“孩子”吧…

“爸爸!爸爸!”

一声清脆稚嫩的呼唤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
我抬起头,看到马路对岸,我的妻子正抱着我们可爱的女儿,对着我微笑,阳光洒在她们身上,温暖而美好。

那一刻,我心里那片厚重的阴霾,似乎…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。

仇恨或许无法带来真正的救赎,但爱…或许可以。

你说,放下了屠刀,是不是真的就能立地成佛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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